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狮子口:理还乱的乡愁(一)

旅顺口有个地方叫坝沿儿。当地口音重,说的是沿儿,听的却是燕儿。坝沿儿是北洋军港时代的堤岸工程,当年的建造者为了把防波堤做得牢固,用的是山东产的花岗岩,被海水海风冲刷了一百多年,仍坚实如初。

看着坝沿儿,很容易就让我想到当下的网络流行语,比如桥脆脆,比如楼歪歪。在腐败透顶造假成风的今天,不知有多少个关乎生命的大工程,转眼就垮成了一摊豆腐渣,如果叫清朝的建设者看见,肯定会笑得满地找牙。当然,光有一条坚如磐石的坝沿儿没什么用,曾经是东方第一大坞也没什么用,甲午中日一开战,清朝军人便兵败如山倒,旅顺口只守了一天就被日军攻陷,今人也有一大堆理由反唇相讥。

现在的坝沿儿,其实是一座海滨休闲公园。在这里散步,有点像逛上海的外滩,只是岸边没有外滩那么多高大繁华的西洋建筑。这里的标志性风景,就是一座狮子雕像,它是坝沿儿的主角,造型更是极有明星相。在它的正前方,就是举世闻名的旅顺口,它的目光被这条狭长的水道牵引着,直通口外的汪洋大海。看它那警惕而凛然的姿态,喉咙里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声雄性的嘶吼。虽然直到现在我也没听到那个声音,可是它蹲坐在这里,就让我有一种震耳欲聋之感。

我知道,这座狮子雕像,已经成了旅顺口的符号,近年来一直被反复地印刷在各式各样的书刊画报或导游图上。不知底细的外来者或许还以为,旅顺口有一个关于狮子的传说。事实上,它并非一头真实的狮子,而是有人喜欢这个名叫狮子的动物罢了。

故事的源头太远,我需要穿越一下,回到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。

唐高宗将高句丽击溃打散以后,辽东大地曾有过一段相对安静的日子。然而,辽东就是辽东,在这个充满了无常和变数的角落,好时光总是显得过于短促。唐高宗这边刚刚摁下了一个高句丽,那边就崛起了一个契丹。

其实,在大东北的山林草野,不甘寂寞的又何止是契丹,在它之后,还有磨拳擦掌的女真和蒙古呢。于是,在数百年的时间里,这三支相继来自北方漠野与草原的骑兵,曾经将整个中国变成了跑马场。契丹灭了渤海,女真灭了契丹和北宋,蒙古又灭了女真和南宋。踉跄的历史老人,就像一个来不及哀痛的吊唁者,只能放任改朝换代的悲剧一出接一出地上演。

在一场接一场的大变局中,处在咽喉之地的辽东半岛更是别无选择,只好也学做一回历史老人,由着游牧者和猎人们的性子,想要什么,就给什么。他们要进攻,这里就是水路码头和通道;他们要防守,这里就是草场和马厩。

公元10世纪初,远在中原的大唐不是无暇东顾,而是无能东顾,辽东半岛一度出现了权力真空,契丹马队在这里长驱直入,拔城掠地,就像在自家的院子里撒野。某一天,他们来到了辽东半岛南部海边。骑手们刚刚站定,就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,黄金山如一匹临风威卧的雄狮,看护着它脚下这条狭长的水道,水道通过的山口之外,竟然是比草原还宽广的大洋。契丹人天生就有想象力,而且喜欢生猛动物,他们作出了一个决定,把都里海口改叫狮子口。

我知道,秦汉以前,旅顺口叫将军山。它是老铁山西北部的一座山峰,山前就是风平浪静的港湾,这里也是最早有人打鱼晒网的地方。

汉代初年,旅顺口改叫沓渚或沓津。主要是因为汉武帝在辽东半岛南部设了一个沓氏县。沓,指水的声音,水曰为汩,汩汩有声是也。渚和津,皆为水岸之意。沓渚或沓津,意思就是沓氏县境内的港口。由此可知,旅顺口正式以港口的姿态出现,始于汉代。

晋代,旅顺口又改叫马石津。即马石山下的港口。马石山,有人说是乌石山的误写,因为这座山就后来改叫老铁山,此山当年盛产黑色的石头,故认为把乌写成了马。

隋唐之际,渤海叫都里海,黄金山与老虎尾之间的海口,叫都里海口,也叫都里镇。在古文中,水之交汇处,曰都。这个解释挺靠谱,旅顺口从来就不只是一个港口,它还是黄、渤两海相交之地。

辽代叫狮子口,后来的金和元,也都跟着这么叫。

明初,当汉人坐了天下,狮子口改叫旅顺口,一直叫到现在,六百多年。

其实,我挺喜欢狮子口这个名字,它有一种原始气息,原生景象。我猜,契丹骑手们之所以要叫狮子口,与其说狮子的形象符合自己的审美口味,不如说它更对游牧者的天性和脾气。契丹人初来乍到,就把自己比作狮子,对可能发生的激战有鼓动和怂恿的意思,甚至是急不可耐。叫狮子口,表明的是一种态度。既然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大海,而是海对岸的中原,停留或是继续出发,就看骑手们的心情了。

当然,叫狮子口,更因为这里是契丹的领地。骑在马上的辽太祖耶律阿保机,已经实现了他饮马渤海边的梦想。

编辑:张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