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狮子口:理还乱的乡愁(三)

后来发生的一切,证明辽太祖当初的决定是对的,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来镇东关钓鱼度假。那些未竟的事业,只能交给他的子孙们去完成了。

对契丹而言,渤海国虽被辽太祖所亡,广袤的白山黑水间并非没有别的对手。在渤海之后,还有女真,而女真与渤海又是本家,世仇自此累成了宿仇。其实,契丹张狂之时,女真便与中原的宋朝暗中通好,即使有镇东关居间屏蔽,生性不羁的女真仍然会趁着契丹的偶尔疏忽,越过一道道封锁线,带上珠宝方物给中原的宋主上贡,而且把最好的马卖给他们。

史书曾有这样的记载,契丹发现了女真与宋朝之间的勾当,于是——怒其朝贡中国,去海四百里,置三栅,置兵三千,绝其贡献之路。

就是说,大东北虽然已是大辽的天下,眼皮子底下却活动着一个随时可能谋反的在野党。辽太祖建的镇东关,并没有挡住女真。他死了以后,大辽的继承者们更是明显地感觉到,只有一座镇东关,根本就镇不住女真,于是,在镇东关之外,又加筑两关,这就是所谓的三栅。

辽置三栅的时间,截止于公元991年。即自第一代辽帝开始,至第七代辽帝结束。在当时的大辽国,筑三栅于辽东半岛,就像20世纪的中国,建三峡大坝于长江之上,这是一项举国家之力而造之的浩大工程。

称之为栅,或因为当初的关墙为木栅式。称之为关,或因为既有木栅式也有夯土与木栅混合式。还有一种可能,栅和关是通称,叫到最后,只见三关之说,而不见三栅之谓。

三关由北向南排列,依次为镇东关、狮子口关、北城隍岛关。凛凛三关之上,当年曾驻有三千契丹守军,可谓步步为营,百密无疏。于是,史书有云:其南来舟楫,非出此途不能登岸。

然而,在风云变幻的大辽时代,这不过是一纸空谈,忽悠了自己,却没忽悠住女真。

三关之中,数镇东关建得最早,也最雄伟。史载,这道关墙属于土木混合结构,在关墙的中段,设了一个高大的关门。关门之外,有瓮墙相围,关门之上,有一座墩台,沿着两边的关墙,还修有两座边台和马面。所谓的马面,就是关墙间突出的部分,也叫敌台,有方形和圆形两种,可见镇东关的威武气象煞是了得。

当年的镇东关,还有另外两个名字,一个叫苏州关,一个叫哈斯罕关。

苏州之名,始于辽初。辽太祖灭了渤海国后,怕渤海遗族闹事,将其强宗大户们逼迁辽东半岛南部。来到这里的迁民,又被分成了两支,来自扶余州的一支,被安置在半岛北境,迁居地取名扶州,后来改叫复州;来自南苏城的一支,被安置在半岛南境,迁居地取名苏州(金代改叫金州)。镇东关正好在苏州境内,就叫它苏州关了。

哈斯罕是契丹语,意为藩篱。在辽国境内,契丹语既是母语,也是国语,叫它哈斯罕关,也在情理之中。

辽以后是金。女真不但灭了契丹,还灭了北宋,逼南宋偷安江南一隅,于是乎,自北魏拓跋氏之后,让中国历史上出现了第二次南北朝。女真踏上辽东半岛之后,契丹建的所有关墙,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。原来的木栅关墙,也被女真给改成土石结构的关墙。

女真当然也落下病了,一步一回头,看背后有谁向中原暗送秋波。他们在关墙的高处修起了五座烽火台,斥候日夜巡逻,终年不怠。就这样,辽代的哈斯罕关,在金代的经营下名噪一时,竟成威震辽南的雄关险隘。

金大定年间,金穆宗有一个曾孙叫完颜扫合,他被派到复州来做军事同知。彼时战火已熄,哈斯罕关一带长出了茂密的树和草,昔日的战争防御工事,俨然一座天然牧场。于是,官府发布告示,此牧场为官方所用,禁止周围百姓擅入牧场砍柴打猎。完颜扫合听说后,立即上书朝廷,建议解除这个禁令,让牧场对百姓开放。这位皇曾孙的话还真管用,朝廷马上采纳了他的意见,住在哈斯罕关的百姓们自由了,做了好事的完颜扫合,以也此举升官别任。

设置关墙,不只是为了防范后路,也是为了阻挡迎面而来的敌人。只不过,在漫长的辽金元时代,来自中原的讨伐虽然也有,却总是抵不过来自草原大漠的马队,入主中原的壮剧一幕接一幕地上演,中原的历史也一次接一次地被改写,几乎是宿命一般,无法阻挡。抄了契丹后路的女真再加小心,照样还是被蒙元抄了后路。

有意思的是,蒙元时代,一直没有人想过给哈斯罕关改名字。彼时的哈斯罕关,可圈可点的故事已不再是战争,而是屯田。

上个世纪20年代,一个叫岩间德也的日本人,在金州城北门外菜园子里发现了一块墓碑。碑的主人叫张成。他籍属湖北,五十岁那年,因南宋降元,他也跟着当了降将,奉蒙元主子之命,曾率兵征讨过日本,驻守过黑龙江、辽阳和山东,最后被调到金州一带立屯耕作。屯是一个军事单位,但又不完全由军人组成,在军人的身后,还拖带着老少家眷,一只手镇边,一只手耕田。屯,就这样成了蒙元时代的发明创造。

在辽东半岛,乃至于整个东北,屯是一个新生事物,多如雨后春笋。有屯就有户。张成的另一个名字,叫张百户。百户是一个官职,百户的上级是千户。张百户死后,孙子张重孙给他立了一块碑。岁月的泥沙,最后把它给埋在了张百户屯过的田里。原以为,那些蒙元骑兵只知道攻城掠地,没想到他们还会如此安分地停留下来种庄稼,在田垄间锄地施肥的时候,仍保持了一个军事民族的清醒。

其实,明清之际,镇东关还有一个名字:南关岭。公元1625年,努尔哈赤的后金军已占领了东北大部分地方,只有金州以南仍在明军手里,双方在这一带争夺得相当激烈。于是,驻旅顺口守将便向明朝兵部提出建议,在金州地峡南关岭挑开一条深沟,让黄、渤两海相通,负旅顺口一隅,阻挡后金大军南下。明朝兵部同意了这个建议,却因没有这笔开工费,最终只能作罢。我想,钱的问题只是一个方面,更主要的问题是后金军来势威猛,战争迫在眉睫,明军官兵人心惶惶,已没有时间和人力去挖一条十八里长的海沟了。

1894年秋天,日本军队攻陷金州城之后,欲乘势夺占旅顺口,在他们的作战地图上,南关岭不止是重要的地理作标,也是让他们格外小心的前进通道。尽管彼时的南关岭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风采,关墙淤塌,关门湮没,只在土岭的高处残留几段遗迹,日军大部队还是在大连湾休整了十多天,把一切都准备好了,才志在必得地跨过辽东半岛细细的蜂腰,向垂涎已久的旅顺口霍霍而来。

那场战争的结局,已世人皆知。冷兵器时代的海防工事南关岭,辽太祖亲手创建的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海关,在手执热兵器的日本军队面前,在被明治天皇扎了鸡血的日本兵脚下,只是一堆不起眼儿的泥丸沙包。

如今,所谓的关或岭,已是模糊一片。南关岭成了一个单纯的地名,它是甘井子区的一个街道,以前管着几个村,现在的村已改叫居民组。然而,前关村和后关村的村名还在,也算与南关岭相辅相成,告诉今天的人,一千多年前,这里曾是辽帝国的镇东关。

编辑:张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