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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冻港:一把太平洋总管的交椅(二)

生活在19世纪的马克思说:17世纪有两个最伟大的帝王,一个是中国的康熙大帝,另一个就是俄国的彼得大帝。显而易见,与他们同时代的另外两个大帝,英国的伊丽莎白一世和法国的路易十四,根本就没被马克思瞧在眼里。

的确,公元17世纪,彼得大帝已将左边的一只鹰眼射向远东,在他的指令下,胃口奇大的俄国野心勃勃地向西伯利亚走来。正因为如此,由两个大帝派出的两国使者,在贝加尔湖边的尼布楚见面了,这两个大帝也将西伯利亚的历史再次改写。

我曾在地图上打量过西伯利亚。它几乎是整个亚洲大陆的头颅,形状像一只正在引颈喊饿的北极熊。它的头顶是北冰洋,因为饥饿而张开的大嘴,正欲吞下巨蛋般的太平洋。

与西伯利亚相比,彼得大帝更像是一只肉身的北极熊。在他当年制定的远东计划里,俄国不但要做西伯利亚的主子,还要做太平洋的总管。于是,这个计划出笼以后,俄国在远东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把这个梦做圆。

其实,彼得大帝的远东计划并不是空穴来风,始作俑者是俄国第一代沙皇米哈伊尔·罗曼诺夫。与他同时代的中国皇帝叫崇祯,大明朝的末世之主。时间是1632年,沙皇罗曼诺夫指使哥萨克在西伯利亚大兴土木,勒拿河畔就矗立起了一座雅库次克城。这个城也是俄国入侵远东的第一个据点。

十年之后,从雅库次克城里走出了一个杀手,名字叫瓦西里·波雅科夫。他带着一百多个哥萨克骑兵,第一次越过外兴安岭,闯入黑龙江北岸的支流——精奇里江。在这里,他们见到了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族类——达斡尔人。相见的方式,不止是杀,还有生吃,这群哥萨克人竟然把五十个达斡尔人当成了食物。

然而,就在这个时候,努尔哈赤的子孙杀入关内,大明王朝江山易主。混乱之际,多事之秋,远在西伯利亚丛林中的达斡尔人只能拿起刀箭,自己救自己。这场复仇之战也真够痛快,至清朝顺治三年,他们已经把哥萨克骑兵打得所剩无几,狼狈的残匪只好缩回了雅库次克城。

1650年,一个叫哈巴罗夫的俄国人,带着另一支哥萨克骑兵越过了外兴安岭。他们取道黑龙江北岸的另一条支流——乌尔堪河口,占领了清政府建在这里的雅克萨城。与来自雅库次克城的哥萨克骑兵一样,他们见人就杀,见房就烧,见物就夺。光是在达斡尔人的一座城堡里,就枪杀了六百多名猎手,并有三百多名妇女儿童被掠,牲口更是被抢走无数。

清政府的雅克萨城失陷过两次,另一次发生在1665年。入侵者是从叶尼塞斯克来的一伙哥萨克骑兵。彼时,康熙刚登基不久,他的目光正盯着南方蓄谋叛乱的三藩。打完了西南的吴三桂,还有台湾的郑氏,实在无暇北顾。于是,这一伙哥萨克竟然在雅克萨城里大模大样地住了二十多年。

1686年,当内乱平定,康熙大帝终于决定转过身来面向大东北,便给黑龙江将军下了一道圣旨,命他无论如何都要夺回雅克萨城。这位将军早就想出这口恶气了,调兵遣将向雅克萨冲来,守城的八百多哥萨克,只有几十个活着逃走。这事儿当然传到了彼得大帝的耳朵里,他急派信使前来北京,要求与中国议定边界。

我曾把两个大帝作了一番比对。彼得小康熙十八岁。康熙八岁登基,彼得十岁登基,两个人虽然都是小皇帝,可到彼得正式执政的时候,康熙已经在位二十八年。再看他们的结局,康熙驾崩三年之后,彼得也去见上帝了。康熙享年六十九岁,彼得只活到了五十四岁。

康熙在位时,彼得大帝曾先后两次派使节访问北京。第一次,就是1686年,清军夺回雅克萨城之后。这是两个大国之间第一场政治较量,两个大帝虽然终生都未谋过面,彼此却有了一种终于遇到对手之感。

1689年,康熙派他的亲家索额图去尼布楚谈判,这也是中国第一次派使团北上。彼得大帝通过他的使臣正式向中国亮了底牌:以黑龙江划中俄两国边界。索额图本来口气十分强硬,最后却发现他的主子康熙不是这个意思,只好谨遵皇旨,在领土上作出重大的让步。

于是,在《中俄尼布楚条约》上,写下了这样的条款:中俄东部,以格尔必奇河、额尔古纳河、外兴安岭至海为两国边界。就是说,外兴安岭以南、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都是中国的领土,把贝加尔湖以东至尼布楚一带原属于中国的土地割让给了俄国。

其实,尼布楚开了一个相当麻烦的口子。尽管有人说,他是中俄历史上签订的一个还算平等的条约。事实上,要说它有什么意义,就是在条约签订之后,清政府总算有了边界意识。有记载可证:彼时,清政府在西部的格尔必奇河口和额尔古纳河口,各立了一块界碑,上面刻有满、汉、蒙、俄、拉丁五种文字的碑文;在外兴安岭,也立了一块界碑,上面刻有满、蒙、俄三种文字。与此同时,朝廷还出台了一个严格的巡边制度。吃了一堑,长了一智。立碑。巡边。说明在国土意识之外,以康熙为首的大清王朝开始自觉地见诸行动了。

对西伯利亚的占领,只是俄国向远东迈出的第一步。彼得在成为彼得大帝之前,曾装扮成各种下等人的身份在欧洲学徒,这让他做出了前代沙皇想都没有想过的壮举:亲手缔造了俄国海军。这是欧洲海盗给他的启示,时光之锚已经势不可挡地驶入近代,这个世界最大的诱惑不在陆地,而是在海上。

正因为如此,公元17世纪末,彼得大帝发动了与土耳其的战争。第一次,以落败收场;第二次,以胜利告终。当俄国攻克了亚速港,这个闭塞而荒凉的内陆国家,便有了一条通往黑海之路。

俄国的表演并没有结束。18世纪初,彼得大帝又先后发动了与瑞典和芬兰的战争,夺来多少领土并没让他看在眼里,最令他兴奋的一点,就是在这场战争之后,俄国又有了一条通往波罗的海之路。

其实,即便是彼得堡,也是战争结出的硕果。在波罗的海入口的涅瓦河两岸,在征服瑞典之后夺获的一角土地上,由彼得大帝亲自监工,俄国人堂而皇之地建起了一座直面欧洲的城市──彼得堡。因为这里距欧洲贵族最近,彼得大帝决定,将首都从内陆的莫斯科迁到波罗的海入口。公元1712年,新建的彼得堡,就成了俄国走向西欧的桥头堡。

就像康熙大帝平定了南方之乱,再回头来到尼布楚一样,彼得大帝打通了西方出海口之后,就把目光再次转向了远东。于是,这两个注定要成为大帝的男人,把他们的名字一起印在了《中俄尼布楚条约》的最后一页。

问题却在于,在划界的问题上,康熙虽然以君子之风后退了一步,彼得却并没有领这个情。他几乎是咆哮着对手下的大臣们说,整个远东地区,特别是阿穆尔,对俄国具有极端的重要性,在濒临大洋的阿穆尔河口,将来的某一天必须建起俄国的城堡。

阿穆尔即黑龙江。如果说,第一代沙皇罗曼诺夫对远东的入侵还有些盲目,受他指使的哥萨克骑兵还只是在黑龙江北岸的支流上横冲直撞,那么,彼得大帝要比他的祖先野心大多了,在他看来,首先要占领的一个地方,就是可以直通太平洋的出海口——中国的黑龙江。

曾有这样一个细节,在彼得大帝临终前的几个星期,奄奄一息的他竟亲手拟定了一个任命,叫维图斯·白令担任堪察加考察队队长。这是彼得大帝为俄国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,由此可知,远东计划在他心里具有怎样的重量。白令考察队的确在他病逝后就启程了,并最终在那里发现了亚洲与美洲的分界线,这个世界也因此有了一个以俄罗斯人名命名的白令海峡。只是这里纬度太高,虽然算得上出海口,却并非不冻港。彼得大帝如果活着,他也不会认为这是真正的出海口,肯定会叫白令先生再去别的地方寻找。

比如海参崴。比如旅顺口。

编辑:张琦